“你笑什么？”
“啊？”周衍闻言回过神，呆了片刻后道：“我笑了吗？”
萧其眯眯眼，不悦道：“你很少这么笑。”
“什么？”
他凑近，又目光灼灼：“就像方才那样，纯粹、干净，一眼就望得到底，不掺任何杂质——你再笑一遍。”
周衍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但垂眉一想，越想越不对，立即便中气十足地回看他，道：“真不是我推的。”
萧其只当她是嘴硬，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咂摸她那个孩气十足的笑，暗道：笑得真同当时一模一样。
其实，若不然当年那一笑，他也不至于记了十几年的仇。怪就怪在那双眼睛太特别，人潮里望一眼，就能认出来。
……
这时那双眼睛就在面前，隔着光影两两相视，还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周衍稍稍别开目光，却听耳边低叹：“不嗔不喜的时候，你看谁都是这般深情吗？”
她闻言一颤，心跳漏了半拍，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在那几张墨迹斑斑的纸页上。历历在目。
钝痛又似惊涛拍岸，劈头盖脸地掀过来，捣得肺腑之间阵阵痉挛。
萧其也是一颤，不再开口。
沉默良久，烛心也要燃尽了，台上的蜡泪凝似这僵硬的气氛。
弱光全无，耳边的呼吸也静静的，他合上眼，却仍知身侧人辗转难安，只轻轻说：“……捉到王关了。”
枕边“嗯”了一声，声音悄悄，剔透的眸子在暗夜里越发晶莹。
萧其轻吸一口气，语气有些疲倦：“过些天，我把人交给你。”
周衍却慢慢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周衍，”他暗叹一回，锁眉：“你不……”
她立刻打断，忍着嗓子淡淡道：“你处置就好。往后的事情，我不再插手，更不会背着你行事。我安安分分。”
萧其似有一震，看向她，犹疑问：“那，东宫呢？陈开他们的事儿，你也不管了？”
她眼眶微红，笑笑：“是我无用，没那个本事。”
凉月安静，他目光深深，随即开口：“——有我。”
周衍回看他，默然半晌，终于还是别开头，小声道：“萧其，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很紧要？”萧其按回她的肩膀，定定逼视了许久。
忽地，他松了眼，柔柔地叹息：“……你自己不知道吗？”
周衍一慌，眼神有些躲闪：“知、知道什么？”
萧其知足，不再逼问，只转过身自己暗想：你看我时，早就同从前不一样了。
只是，说出来又如何呢？
他闭了闭眼，定定神扯开话题道：“孙韬也在京内。”
“……孙韬？”
“嗯。”萧其坐起身，下床去倒水，接着说：“王关被捕，陈开远在南越，急了眼，所以威胁东宫帮他灭口。萧鼎不好自己出手……”
周衍接话道：“所以让孙韬戴罪立功？”
他放下茶杯，点点头。
周衍想了想，又问：“如何了？”
“前几日——”萧其悄然躲开眼，短叹声几不可闻：“府里的人……心力不足，有些疏忽，但察觉得及时，王关只被毒哑了，好歹还有命在。”
她黯然地垂下眼睫，小声应了一句。
长久的静默之后，门外传来几下脚步声，也不知是谁先抬起头。
“殿下。”匆忙的唤音透进门扉。
萧其惑然，淡淡拉开门：“山行？什么事？”
山行调匀呼吸，道：“孙韬有找。”
闻言，周衍也是一惊，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萧其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问：“人在哪里？”
山行：“属下怕他使诈，所以蒙了他的头一路带着的，人正在外边，有影士盯着。”
“带进来。”
不消片刻，轮椅落定，孙韬便被按跪在萧其脚下。
周衍这时也已寻了个暗处端坐，她只静静看着萧其拉开黑布头套，意识却十分警惕，时刻紧盯着孙韬的动作。
其实无甚必要，凭孙韬的功夫，哪里伤得了萧其？
后者亦是这般想法，道：“不必跪了，给他看座。”
孙韬全程面无表情，这时坐在轮椅上，听房门轻合，影士三三两两退了出去，他这才看向萧其，轻嗤：“宁王手下的人，还真是惹不得。”
萧其掀了掀眼：“哪里哪里，怎么都是比不得东宫的人，连见了宁王，也不发憷的。”
被他这么一看，不发憷才怪。
孙韬暗暗吸了口气，不再直视他，放低语气道：“……是什么人那般大胆？改日有机会，孙某定是要见上一见的。”
周衍抿了抿唇，心道：废话真多。
她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拉锯，就是不肯说到正事上，早就不耐烦了，忍着性子再又听了几句，终于听孙韬道：“孙某前来，想同殿下谈一笔交易。”
萧其摩挲着玉扳指，只听他下话。
孙韬抬起头，底气十足地笑：“您还解不了王关的毒吧？”
萧其也笑了笑，散漫道：“这就是你的筹码？”
孙韬：“当然不止于此。”
“说说看。”萧其神色似有一变，却缓缓道。
“宁王殿下，”孙韬捏了捏袖子里的手心，又道：“您不先听听条件吗？”
啰嗦。周衍慢慢合了下眼，暗暗道。
萧其一哂，冷若冰霜。
“我自有法子拿到太子同南越往来的证据，想必能合您的心意。”孙韬被他盯得脊梁发寒，此刻强作镇定地笑：“……只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周衍目光一动，听得更为仔细。
却在这时，听得萧其嗤笑：“怎么，本王才夸了东宫的人有胆识，就遇着个两边倒的？”
孙韬：“良禽择木而栖。”
“良禽？”萧其挑挑眉，道：“好狗。”
他又沉思片刻，忽而压低声：“孙恩惠在太子那儿？”
孙韬表情一僵：“果然瞒不住殿下。”顿了顿又接着说：“孙某只求我父子一个平安……”
萧其淡淡道：“你父子两平不平安，求本王是没有必要的，毕竟都是之后的事情，东宫倒了，你们自然平安。”
他看了看对方脸色，满意一笑：“要求也是求你自己，看你够不够有用。”
都是聪明人。
话落，孙韬立刻松了口气，道：“殿下有任何所需所求之处，请尽管吩咐，孙某定当不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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