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而且这话由吏部牛尚书说出更是十分的切合情理。
因为牛弘不但人性情宽厚诚恳，学识也十分渊博，可是有的时候做的事情也总让人捉摸不透。
有一次越公杨素要领兵出征，因为两人是少时同学所以来找牛弘辞行，等到牛弘送杨素出来时却送到一半就不送而转身回去了，以至于杨素就评价说他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
简而言之，牛公是一个手不释卷诚实宽厚的君子，于参摩人心一途实在没有心得，刚才对至尊说的话也是他自己心中所想，实在是没有往今天的中心主旨上面去想或者有取巧的意思。
所以他出此言众人并不感到奇怪，反而有些感激他出面应答一番以解众人之急，而殿下众人也顺着话音一起起身伏地请罪。
见众人纷纷请罪这一下反而让至尊不好发作出来，本来积攒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至尊无奈，只得示意众人起身坐下，然后出言道：“往日朕在仁寿宫能安心休闲是因为朕知道有诸卿在京中即使有事也能处理妥当，可是这次朕总觉得大兴不太平。”
“而朕知这些时日诸卿皆奉公受礼是没有过错的，那就想来是太子最近有过错，致使上天警示，让我心神恍惚。所以朕在此想问问诸卿，太子最近在京中行事如何啊？”
至尊终于说实话了，一下就把这次朝会的目的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这下也由不得众人装傻充楞了，三两句追问直逼得众人避无可避。
可这种问题实在要命，就算是坐中有人有心顺着至尊说下去，一来众目之下不敢妄言，二来也不知能否一击得中。
所以事到临头一个个的也不敢说话了，所以只能是低着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至尊见众人低头不言，反而觉着太子威势强盛，心中又气恼起来，直接冲着殿下众臣尤其是东宫属官们喝到：“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大兴与仁寿宫之间如此之近，朕每次却都要带着三卫数千才敢来往，到底是因为谁的缘故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远的不说，朕昨天回京用的仪仗护卫就多的像要出征一般，昨夜里睡在宫中都不敢睡熟，只敢和衣而睡稍作休息，甚至连昨夜如厕都因为后殿靠近东宫而不敢去，这都是你们这些人祸害国家危害社稷的缘故！”
说罢令殿内亲卫将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等人拿下，不过幸运的是没有当即廷杖，而是拘押在殿外，等待交付有司论罪，算是暂时捡了一条命。
至于太子洗马李纲，太子右卫率姬威、典膳监元淹等人则更是幸运，仍然被至尊留在殿上。
似乎是至尊觉得他们罪孽不重，不像那二人一般蛊惑太子作恶，所以暂且饶恕一番，以观后效的缘故。
杨坚的这一行为让杨素有了决断，见众臣仍是不敢言语，便起身当着杨坚的面又将上次在东宫的见闻又添油加醋，如实禀报了一番。
虽然时隔日久，杨坚也早已听过一番，可是听完依旧是面有怒色。
待杨素说完后大声质问群臣：“杨公说的这些朕早就知道了，相来你们知道的恐怕比朕还要早，可是为什么除了杨公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难道现在殿中只有杨公一个忠臣吗？”
这时杨素回头看着太子右卫率姬威，这姬威本就是段达所结交的暗棋，之前数次有关东宫的情况便是由他告诉段达，再由段达转述给杨素的。
现在姬威见杨素看向自己，情知大事将成只差临门一脚，便一狠心也站出来上奏道：“臣有言启奏至尊。”
杨坚见东宫终于有人出来实名检举了，不由得脸色一松，当即示意姬威讲下去。
“太子常对臣说他讨厌别人劝谏，如果有人想要通过劝谏来邀直买名就一定会杀了那人，还说到时候不过杀区区百十人就自然能使耳边清净，四海安宁。”
“当初至尊将太子左卫率苏孝慈解职时，太子脸上常有不忿之色，常深以此事为耻，说有一天必要一雪前耻。又常常说‘至尊厌恶我所生的儿子都是庶子，不过依我看高纬、陈叔宝他们到都是嫡子，可国家不是照样败亡了吗，我的位子一定要传给庶子，好给天下人看看到底如何。’前两年至尊身体抱恙时，太子曾找巫祝占卜，巫祝说至尊命数将至，太子便喜不自胜。这些俱是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虚言。”
姬威说完良久，不见殿上有回应，众臣疑惑抬头，却看见至尊脸上有泪痕，正在殿上默默垂泣。
过了一会，杨坚方才止住悲痛说：“我本以为我和太子之间纵使有小怨，但好歹还有父子君臣的恩情在，今天没想到竟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太子是我潜龙时所生，健壮成人也比其他人要早，在天象、开皇初也为国家尽心竭力，没想到不过十几年的时间竟然变成了这样。现在朕每每回想起早年与他在一起的场景，再看看他眼下的所作所为，都不由得不痛断肝肠悔恨不已。”
杨坚一边擦拭眼角一边说：“不过太子是储君，储君之任事关国家万姓，所以古者立储必以贤德，朕虽然德行比不上古人，可是也不能把天下托付给不肖子。”
“朕最近看《齐纪》见高欢放纵他的几个儿子胡作非为，当时读起来便觉着心中气愤难耐，朕也绝不会效仿高欢，再现高演高湛之事！”
说罢杨坚愤而起身，进而不顾左卫大将军元旻的劝阻，将除姬威外的东宫属官等全部收押等候有司审问，又派人将杨勇与其诸子禁足在东宫，算是圈禁起来了事。
而殿下诸臣除元旻外皆不敢与之争辩，便是有这个心的，见杨素回头以目逼视众人，也被唬的不敢言语了，只能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
一时之间大局已定，而这时殿外天色也渐渐阴沉了起来，不一会便风云聚集，这是要下雪的征兆，看来大兴城中也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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