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小苇、大宝和小宝刚被张一禾接回家,就看到了一身军装的二账房沈有才。
三个孩子已经从大人的言语中了解到了“皖南事变”,对国军很反感。小苇在路上听说爹回来了,高兴得又蹦又跳,回家一看到他身上的军装,脸突然就拉下来了:“你不是我爹。”
沈有才刚迎上去就吃了女儿一个白眼,表情很尴尬:“小苇,爹不是坏人。”
“爹,你脱了身上的衣服再跟我说话。”
这寒冬腊月的,脱了衣服不冻死人?沈有才为了女儿也真是拼了,两只手一阵忙碌,军装就脱下了,上身只剩铁妞给他织的黑色毛衣:“小苇,这下满意了吧?”
小苇没想到自己的爹真脱外套,愣住了,看着沈有才满脸讨好的笑,冲过去扑到他怀里:“爹,你还是穿上吧,外面太冷了。”
铁妞为沈有才披上了军装:“傻子,把孩子吓坏了。”
沈有才咧嘴笑了:“只要我闺女喜欢,要我这条命我都给。”说着,他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小苇,爹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
“什么事?”
“跟你娘一道搬到爹那里住吧。”
“爹住在哪里?”
“国军司令部的宿舍公寓。”
“我不去。”
“你不要爹了吗?”
“我不住国军那里,三妈这里很好。我喜欢跟大宝小宝一起玩。”
沈有才神态黯然。
在新城,他被国军抓起来暴打时,女儿是支撑他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因为女儿,他没有把万和他们的兵力布置与万和的具体情况告诉国军,使得万和和他的战友免遭日伪军与国军的双重夹击。他爱女如命,女儿却不愿意跟他回去,实在太失望了。
“二账房,孩子的学校在我家旁边,离你住的地方太远了,上学不方便,再说,你现在是军人,说打仗就要动身,孩子住你那里太不安定了。依我说,铁妞跟孩子还住在我这里,你有空就过来看看。偶尔也可以接他们过去小住一两天。”张一禾提议。
“爹,三妈说得对。我和娘就不过去了。”
二账房除了答应,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军人的命是由战场决定的,万一他以身殉国,铁妞与小苇还能住在司令部宿舍公寓吗?比较下来,还是田家巷一号有保证。
张一禾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放心,孩子与铁妞在我这里就是我的家人。你别做对不起万和他们的事就行。”
“这个请三嫂子别担心,三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的命属于他的,对不起他就是对不起我自己的这条命。”
说完,他想起了一件事,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三嫂子,这是周司令让我带给你的。”
一禾有点意外,接过信急忙拆开:
张校长
非常抱歉,上次没有帮得了万和,辜负了你和许多人的期望。沈有才知悉全部内情,请向他询问。
重新回到甘城是幸也是不幸。人和物都在,氛围却已不同。有些事力不能及,大局如此,只能勉为其难。
时局不稳,请多保重。
周远鹤
1941年1月10日
张一禾读出了某种无法触摸的东西,不由得心生寒意,甘城要变了,这是她的第一个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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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万和与汪文渊分手后,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南京路长海弄堂1102号。用钥匙拧开门后,发现屋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一个女子,正埋头为他收拾床铺。
“你是谁?”万和叫了一声。
女子回过身,笑盈盈地朝他伸出双手:“万助理,欢迎回来。”
万和愕然:“若梅,怎么是你?”
“组织上让我协助你,情报由我转送。”
“你身体康复了吗?”
“差不多了。万和,汪伪76号刚刚出了一个“剿狼”计划,目的是把上海的抗日义士一网打尽。涉及到的国共两党人士从高层到底层,人数之多,计划之周密,前所未有,堪称一颗重磅炸弹。计划由76号拟订,组织指示你窃取此份情报。”
还没上岗,任务就来了,由此可见,“剿狼”情报的重要与紧急,万和必须服从:“收到。”
“万和,我化名叶子,你化名老树,情报就放在你床底下的墙洞里。”
万和弯下身,床底侧面的墙壁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若梅笑了笑,伸手一推,一块砖凹了进去:“这是我们的同志刚刚做好的。过段时间就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万和点点头:“不错。”
若梅交给他一枚领带夹:“这枚领带夹是组织上专门设计的,有微型相机的功能,你这枚银色,同款领带夹还有一枚金色,拥有金色领带夹的也是我们的同志,代号“雄鹰”,也潜伏在76号,必要时他会协助你。”
万和想问她认不认识汪文渊,想起党的纪律,开口变成了:“王少军回甘城了?”
“回去了。他说,过段时间他关掉安琪儿专科医院,回上海了。”
“为什么?”
“甘城那边的事务已经有专人负责了。他想回上海再开一家医院,这是党组织的安排。”
“哦。”
“一禾和孩子们都好吗?”
“他们都很好。”
“我们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去了。上海这边的斗争形势越来越严峻,越来越多的同志被迫撤离,还有些同志已经遭到迫害。”
“敌人已经疯狂,我们的斗争更加艰难。”
“是的,你刚来,各方面多加注意。上海滩鱼龙混杂,流氓横行,行事一定要谨慎。房间已经帮你收拾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再稍加整理,我先回去了。”肖若梅拿起了放在餐桌上的手袋。
“辛苦了。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应该这么操心的。”
“没事。”肖若梅打了个招呼,走了。
万和关上门,在靠窗的书桌边坐了下来,对即将面对的挑战开始梳理思路。
门铃突然响了。
又是谁?
他过去拉开门栓,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万先生,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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