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对她来说太恶心了。可是现在不得不吐露出来。牧和的语气平静如无风的湖面，听着没有一丝波澜。
“我观察过，也了解对于你们来说部落的意义。祭祀在部落的地位很高，受人尊敬。我毕竟是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合适。最主要的原因，在这个没有民主的地方，权利毁掉一个人，一个家太容易了。她只是对我略有不满，就可以让戈诺被孤立到这种程度。我孑然一身自然不怕，也不畏你们这些破规矩。”
语气突然缓了下来，牧和继续说道：“但这里是戈诺会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我总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让他家和部落的大人物闹那么难看，还连累了家人......”
如果她拒绝道歉，治好戈影打了祭祀的脸面后，她倒是可以挥挥衣袖离开。可留下的人呢？这个矛盾就会成为一颗隐匿的毒瘤种在祭祀心里，孤立、针对、欺负、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戈诺盯着牧和的背影，眼神闪烁，细看，那玻璃一样漂亮的眼睛里还有些雾色。
牧和就是那种，伤人可以做的大大方方，对一个人好却害羞的要遮遮掩掩的人。当她说出这些恨不能吞回肚子里的话，就不好意思看戈诺了。
答应道歉，不是因为理亏。实际上，只要这件事能过去，低个头没什么，能和平的解决，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短暂的接触她发现祭祀身上有一种硬柿子硬捏的恶毒。她姿态放的再低，换来的也只有得寸进尺，何况她本来也不认为自己真的有错。是祭祀胡思乱想，无故挑起的事端，又或者她本来就横惯了。
这次，牧和可不会惯着她。所以她强硬了起来，依然不肯回头：“戈诺，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无理，但是你的阿父命在旦夕。现在，你不得不在部落和我之间做出选择。”
希司：......
你为什么要对着我跟别人说话？
他说不出，见牧和一边闭着眼，一边红了脸，冷面傲慢的她很少有这样不好意思的一面，将女孩家羞赧的一面展现了七七八八，这些，全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牧和的手指收拢：“我不看好那个没有医德的祭祀能治疗你阿父的伤，但是我能有百分百的把握让他恢复健康。”
话都说开了，现在，她要尊重戈诺的选择。
“你不用为难，你阿父是一定要救的。选择祭祀，我就去道歉。要么就离开部落跟我走。”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些话已经是面面俱到。在牧和眼里祭祀是不能得罪的，一旦开罪，除非忍辱负重，就只能跟她走，所以她直接了当的给了戈诺两条路。不管怎么选都可以救戈影。原来最终退让、牺牲最多的反而是这个任性的外人。
希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特别的雌性，她的冷血中带着难以察觉到的温柔，柔弱却比兽人更独立坚强，虽然任性，可她懂得思考，比一般的雌性的目光都要长远。
见希司一直没有反应，艾丽娅实在忍不住站了出来：“牧和，你就那么不想道歉吗？还撺掇戈诺背叛部落，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那么坏的人，现在看来我真的看错你了。”
牧和没吭声，她当然知道部落之于兽人的意义。
在这个封建的地方，人们习惯了群居，部落，是他们团结活下去的根本，是世世代代所栖息的家园，是精神的幻想乡，是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心心念念的根。
被迫离开了部落的人，即使能活下去，也没了家。
正因如此，对艾丽娅来说，牧和的话就是异想天开。兽人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宁愿在部落死去，也不会愿意离开部落而独活。
她难道疯了吗？
牧和看向艾丽娅不断变换的脸色，不愿浪费口舌：“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
“你！”艾丽娅从未在同一个人身上受到过这么多的轻视和侮辱。即使府美讨厌她，将她当做敌人，也绝不会像牧和这样轻蔑，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戈诺坐在干草上，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我不能背叛自己的部落，阿父也不会同意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
家人，亲友，族人，伙伴都在这，他们在这个蛮荒的世界福祸同当，相依相存，有着很深的羁绊，怎么会同意和一个外族陌生的雌性离开呢。还是萍水相逢，怪只能怪给出选择的人太天真了。
牧和没有犹豫，也不多言，去了祭祀山洞。
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不过是对祭祀的医术持有怀疑的态度，并给了戈诺另一种可能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的路，她只会尊重，并不会生气。
过了许久，牧和走进山洞，祭祀正坐在床上，拿一块手头打磨自己的脚指甲消磨着时间，磨得短了些，吹走指甲屑，才抬眼看向牧和，眼神充满了轻蔑和嘲讽。“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来为我的朋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个人的神态，教养，气质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在祭祀高人一等的傲慢之下，牧和并不显得低人一等，反而衬的得她优雅自谦，将祭祀放在和自己平等的立场上，说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合适，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过失。现在戈影伤的很重，必须要赶紧治疗才行。”
古娜沙耶继续扣着脚指甲，根本不理她。
希司和艾丽娅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一幕，一个周正有礼，谦逊令人心生敬意。倒是将祭祀衬出了小人得志的模样。如果他们的词汇量足够，则会从牧和的身上读出不与小人论短长的意味。
退一步，也是一种智慧。
把跳梁小丑摆到明面上，让她得意洋洋，让她丑陋的一面更加清晰深刻的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对牧和来说，即使要道歉，也不会失了她心底的那份平和与从容。论起做人的境界，在这小小的山洞里，高下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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