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的秦华昌并没有直播镜头里这么精神，反倒显得有些萎靡，脸色偏黄，看起来气色很差。
孙天龙私下里询问秦镇宇，才知道恩师这两年直播其实颇为劳累，表面上说是对直播充满热情，甘之如饴，但实际上，却还是伤了身体的。
只是秦华昌愈老弥坚，无论秦镇宇还是他老伴都劝不住他，越是劝，他反倒是直播得越发频繁，加上这些年乒乓球在世界上的影响力有所提升，于是比赛越来越多，高手越来越多，秦华昌直播的时长也就越来越长，直播过程中激动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他早就不要命了，总有一天要死在直播间里。”老伴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这样对孙天龙道。
孙天龙看一眼王超，两人都默默无语。
他们都太热爱乒乓球了，所以完全理解秦华昌此时的心态。
大概正因为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才越发珍惜时间，想要在有生之年做更多的事情。
他把直播看做他的第二个职业生涯，他从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愿意发光发热，不惜此身，说句难听的话，他大概真是想要死在直播间里的。
这心情，就如同古代的将军们宁愿马革裹尸而还，也不想亡于床榻之上。
当天又有直播，正是王超和范小东放弃的12月份的尼日利亚公开赛，这也是在阿鲁尔崛起之后尼日利亚首次承办公开赛。
秦华昌兴致勃勃拉孙天龙一起直播，王超选择自己去街上逛，但其实王超当然没有逛街的兴趣，他只是看出来老秦师徒俩有话说而已。
孙天龙请教秦华昌，到底如何击败王超，秦华昌笑着摇头：“无解。”
“您都觉得无解？”孙天龙很惊诧。
“自从开直播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他，可越看越觉得惊悚，在我看来，王超的打法已经不属于人类的打法了，因为人类一定是有缺陷的，不可能像他一样，如此稳定，如此全面，如此无懈可击，他在任何情形下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而很多判断，在我看来明明是需要通过大量的复盘、测试和讨论之后才能得出正确结论的。”
秦华昌苦笑：“他这样的人，以前没出现过，以后也不会出现，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作弊，因为通常来说，任何运动员都会存在无法弥补的缺陷，年轻选手有勇气有拼劲却没有城府和经验，老选手有经验有耐性，却没有年轻人的拼劲和身体，可他全都有，他甚至还有教练一样的狡猾，以及纯粹的局外人思维模式，与此同时，他却又能在很多生活细节上保持着纯粹的赤子之心。”
孙天龙半天没吭声。
事实上他有着与秦华昌相似的看法，他觉得王超近乎于妖，但他以为这只是自己眼光不够，却没想到从老师这里听到了一模一样的点评。
“那怎么办？”孙天龙问：“难道小东就一直被他压着？如果王超还能很好的保持身体健康，那岂非可以把小东从职业生涯初期一直压到退役？毕竟，他也就比小东大三岁啊。”
“那也未必。”老秦笑了，至此才终于流露出一丝丝当年老狐狸的风范来：“一个人如果赢得太多，也是会腻的，说不定他打着打着，就觉得没意思了，就决定提前退役了呢？”
孙天龙愕然。
“好了好了，你这小子，还是跟当年一样开不起玩笑啊。”秦华昌觉得有些扫兴，却又觉得正因为这样才会是孙天龙啊，他认真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带王超来这里？我正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啊。”
孙天龙问：“怎么解决？”
秦华昌道：“求他。”
孙天龙瞪大了眼睛：“求他？”
“是的。”秦华昌点头：“你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所以我来吧……我会求他给我这个老人家一点面子，从手指缝里给小东漏点汤水出来，让小东也能稍稍维持一下温饱。”
他拍拍孙天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所以，以后不用再考虑击败王超的问题了，但是，林梓君，莫拉德，张本狂，这三个人，你可一定要帮小东把他们给按住了啊。”
这番话只有孙天龙一个聆听者，看似司空寻常，但其实却展现出秦华昌无与伦比的眼光与远见，他在此处隐隐点出的几个人，正是未来乒坛十年内除了王超这个大魔王之外真正有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
世人都说瑞典老瓦眼光绝佳，老瓦也以此自矜，过去那些年，曾经多次公开喊话，各种点评和预测，想要向世人展现自己的远见卓识。
但实际上，秦华昌今日的随口点将，却已远远超过了当年老瓦的连番卖弄。
他宛如一眼看破了天命。
所以当他说出这番话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竟然隐隐有惊雷三响，许多羊城本地人以为有雷阵雨，出门仰头看天，却再也等不到第四声雷。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尼日利亚参赛的这三位小将，则同时在这一刻感受到一阵心惊肉跳的悸动，仿佛是已经不知不觉落入了谁的算计之中，又或是被谁夺取了一丝丝的气运。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师徒俩聊完，晚上王超逛街归来，吃完饭后，又等片刻，直播结束，秦华昌主动邀请道：“王超，咱们聊聊？”
王超早有预料，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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