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要跟方二郎一起去京东东路。”韩二郎下意识缩着脖子，怕韩老头打他。
没错，虽然韩二郎已经成丁了，还是会时不时挨上韩老头几个“爱的大巴掌”。
“你去那儿干啥？前梨县不够你待的？方二郎又上那儿干啥？他不考试了？”一连串的问句，韩老头一下子就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
就这些，刚刚堂屋里三人已经谈论过了，韩老头进屋那会儿，钱氏正嘱咐韩二郎出门注意事项呢。
韩二郎扶着身上带刺儿的韩老头坐在炕沿上，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韩老头：“爹，你别着急啊，听我跟你说。”
于是，韩璎跟韩二郎又把原委说了一遍。
听罢，韩老头皱着眉头，想摸出烟枪抽一口，手刚伸到腰间，想起来韩小娘子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自己戒了有段时间了。
吧嗒吧嗒嘴，道：“人家方二郎去考学，你跟着干啥？”
韩老头到底是舍不得儿子离自己太远，老韩家人往上数两辈，也没出过前梨县，更别提密州和更远的京东东路了。
“方二郎家没兄弟，那么远的路，他一个人怎么走呢？这孩子都说是文曲星，可咱们都知道他考试时候有多困难。让咱家二郎帮他一把也没啥。”
钱氏幽幽开口，她有些心疼方二郎那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个能一飞冲天，出人头地的机会，若是在道上就折了，那她往后几年都睡不踏实。也是有一部分她把方二郎当女婿看的原因在里面。
韩老头双手撑着炕沿，低着头瞅着鞋尖不说话。
他怎生不知道方二郎那小子什么情况？怕是整个稻花村，除了老方家，就数他老韩家这些人最清楚了。
他见过太多男人有钱就变坏的例子了。谁知道方家这小子真中了秀才后，会不会瞧不上他家小娘，让他家小娘成为两次悔婚的笑柄。
自家二儿子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才改好几年，办事也不踏实，嬉皮笑脸的，最远也就走到前梨县城里，再远就没去过了，他可听说到京东东路，乘车少说也得走个十来日，身边没个人，能中吗？
韩老头越想越愁，脸上的褶子都快皱成一个包子了。
韩二郎倒是看不出来他爹居然在担心他，只当这个老头儿性格固执，见不得他出远门。但老韩家人养的孩子都是孝顺的。
韩二郎蹲在地上，仰头看身前的韩老头。
“爹，我成丁了，都分到了田地，是个男子汉了，你看我胳膊腿上的肉，多壮实，一拳能打死一头猪。”韩二郎伸出胳膊在韩老头眼前比比划划。
韩老头抬了抬眼皮，看了看眼前的二儿子，在他眼里，韩二郎还跟个小瘦猴一样，只不过是比去年大了两三圈的瘦猴。
也是，自从家里卖豆腐开始，韩二郎吃得好了，又能吃饱了，那会儿虽说有时候跟园子里的猪抢食吃，到底韩二郎没错过长身体的时候。油水足了，大半年的时间，人就长开了，虽说体型还不如韩大郎，但也能比方二郎壮实些。
“胳膊都不比柴禾粗，有啥用。”韩老头虽说满意韩二郎这半年长的身量，但说出口的话，还是不太好听。
没关系，韩二郎习惯了，他都习惯他爹一言不合鞋底招呼他了，如今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炕沿上讲话，韩二郎还有些不自在呢。
炕上，母女二人絮絮叨叨唠着白日里饭馆里发生的事儿。
炕沿边，韩二郎继续为自己出远门做韩老头的思想工作。虽说钱氏已经同意了，但他爹还是他爹，要是他爹不同意，他韩二郎就那么背个包袱走了，就算干成一番大事业回来，想必依韩老头的性子，韩二郎到时候都进不了家门。
想到这儿，韩二郎挠了挠头。
“爹呀，你儿子我在路上也用不着跟别人打打杀杀，小娘跟方二郎研究来着，打算让我们跟着镖局或者商队一起走，还能有个照应。再说了，听来往客商说，如今路上挺太平的，见不着啥土匪。
我也就能跟着方二郎跑个腿儿，热个菜啥的，再说了，还有大狗一起呢，我就是顺路去见见世面，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咱家韩记饭馆的名声打到京东东路去。小娘把辣条菜谱都写给我了。”韩二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给韩老头看。
韩老头也不认字，拿着纸看了两眼，又回头看向韩璎，韩璎当然留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呢，感受到韩老头的视线，冲她爹点点头。
比起眼前这个不靠谱的二儿子，显然老闺女更能得到韩老头的信任。
韩老头把写着辣条做法的纸还给韩二郎，韩二郎小心翼翼地又揣到了怀里。
韩二郎这段时间当跑堂的小二，看人脸色是会看的，见韩老头神情明显松动了，也不再蹲着了，腿怪酸的，起身也坐在了炕沿边上，和韩老头离了两拳的距离。
“你这样的，能行？”韩老头不愧是爹，一出口能把人噎个够呛。
韩二郎捯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很可靠：“爹，你儿子啥样你还不知道了？给我个厨子，我都能撑起一个饭馆呢！”这话当然是吹的。
“再说了，这辣条我每天都跟着小娘一起做，她回家了，我就是主力，早做得男女老少人人都爱吃了，有这手艺，您还担心什么呢？
盘缠都不用多带，到了地方，方二郎去考学，我就去卖吃食，等回来，准保再给您和娘挣个铺子。”
韩璎在炕里面听着，韩二郎挺能吹啊，她都不敢说凭她的手艺，能不能在这个时代的大城市里卖出去东西，她二哥倒好，竟有一股迷之自信。
没想到，这番话还正对韩老头胃口。
果然二人血脉相连，亲生的无疑了。
肉眼可见的，韩老头佝偻的身形重焕光彩，伸出粗糙的布满茧子的大手，拍了两下韩二郎的后背。还别说，挺疼的。
“你小子可得好好干，儿子大了，总得出外闯荡闯荡，家里还有你大哥呢，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别给我沾上不该沾的东西就行，不然把你赶出老韩家，你也别当我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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