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战（三）
金军营地
“元帅，斥候来报，在邓州附近千秋镇发现宋军主力！”金军将领躬身向眼前这人汇报道，不必说，自然是完颜娄室。
“呵呵，千秋镇，这范致虚可真会挑地方，传令下去，让儿郎们备好钢刀快马，明日寅时，突袭千秋镇！”完颜娄室放下手中切肉的刀，转头下命令道。
那将佐躬身称是。
寅时，是老虎最凶猛的时刻，日月交替之际，此时月亮已落，太阳未起，也是人最懈怠，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再加上大多宋军士兵都有夜盲症，此时突袭成功率高达九成九，唯一的变数，那就是宋军将领知道金军偷袭，提前做准备，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
寅时，宋军大营，寂静无声。
如果从天空往下看，可以看到，整个宋军大营里三层外三层将千秋镇包围起来，范致虚自然是最中间的那栋还算完整的房子。
万籁俱寂，除了远处河流传过来的水流声，便只有不时传来的铠甲碰撞声。
此时，很都士卒都睡下，只有孙昭远部还算戒备，但也就是多了几个昏昏欲睡的岗哨，夜间过去这么久，李彦仙也卸下防备斜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打瞌睡，许麟更是睡得跟猪一样，本来他是想坚持的……
“咚咚咚”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传来，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此时不少营帐已经点燃了火把，很多值夜的官兵睡眼惺忪，只有孙昭远部迅速反应过来敲锣示警。
鲜艳的旌旗迎风飘扬，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喊杀声，片刻之间金人的铁骑已经到了宋军大营外，但许多宋军还在睡梦中，就这样沦为刀下亡魂。
金人的快马钢刀如同死神般收割着宋军，孙昭远急忙拿着刀冲出帐外，先是砍翻一个金人，随即准备集结部队反击，但是，太乱了，根本没人理会孙昭远，只有李彦仙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赶来，各个身上都挂了彩。
许麟本来还有心里准备，但是没想到金人这么可怕，转瞬之间，五万大军便呈溃退之势，半个宋军大营火光冲天，叫喊声，喝骂声，求饶声在战场各个角落传来，就在刚刚，一具无头尸体倒在许麟面前，整个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幸好被李彦仙看到才捡回一条命，刚刚醒过来双腿发软，脸色苍白。
孙昭远有些鄙夷的看了许麟一眼，随即招呼亲卫杀出去，一路上收拢溃兵，斩杀了数名金军。
有了孙昭远这个主将，才勉强稳住，稍微有点秩序的向后方撤去，而其他军营就没这么幸运了。
鄜延帅张深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骑马跑路，身边仅有五六个侍卫，环庆帅王倚更是连甲胄都没有穿上，慌忙逃窜，泾源帅席贡还算不错，知道收拢溃兵，但局势糜烂，在几十个士卒裹挟下被迫弃营而走。
此时离金人出现不过短短一刻钟，宋军便战损过半，孙昭远且战且退，最终脱离战场，身边还有数百人，算是不错了。
…………
次日辰时，宋军稍作休整便欲撤军，以备将来战事，范致虚也没心情开什么会讲什么话了，只是命令孙昭远、王倚留守陕府，令王似驰援，自己率军入潼关。
这里还有个小小的插曲，奉命守卫陵寝的杜常、夏俶率部逃跑，范致虚二话不说就将两个人斩首示众，并将人头悬挂在军营示警。
正当范致虚之鼓行出关时，李彦仙找到孙昭远谏言道：“行者利速，多为支军，则舍不至淹，败不至覆。若众群聚而出崤、渑，一蹴于险，则皆溃矣。”
孙昭远又上报范致虚，但此时的范致虚哪里听得进这些，不久前斥候来报，赵宗印未见我军至，寡不敌众，于是先行后撤，范致虚一意孤行，勒令迅速返回长安。
很显然，这次李彦仙又说中了，刚走了两天就遇上金人设伏，范致虚差点被滚木砸死，两万多残军如同惊弓之鸟四处逃窜。
许麟经历了千秋镇一仗，算是知道了战场的血腥，这一次虽然不那么慌张，却也怕的要命，看着漫天的箭雨根本提不起一丝一毫的胆气，转身就要逃跑，却被孙昭远抓小鸡似的抓了回来。
没办法，许麟硬着头皮拿起一块盾牌就要去当“刺猬”，又被李彦仙一把拉住，“保护将军先撤！”许麟只好赶紧架起孙昭远就跑，丝毫不拖泥带水。
范致虚自然有人保护，在半天时间里，宋军又损失了近五千人，这让宋军再也提不起信心，逃兵开始出现，最初还可以控制，但随着粮食越来越少，周围金人越聚越多，逃兵每日剧增。
坐在一旁的范致虚一筹莫展，给人感觉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战损如何？还有多少人？”宋军退到一处山谷中，范致虚有气无力的询问道，千秋镇一战后没来得及统计，这时候难得有闲暇，也就随口一问。
“禀报相公，环庆帅王经略……战死，鄜延帅张副使重伤昏迷……其余将士战损过半，还剩……一万三千五百一十七人。”那名下属拱手回答。
“知道了……下去吧。”范致虚摆摆手示意退下，眼神忽然变得浑浊。
一天之后，金人还没有发起进攻，给了范致虚一线希望，斥候回报说金人已退，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诡计，范致虚依然整军出发。
“儿郎们，随我杀出去！”范致虚拔出长剑，向众人吼道。
宋军将士早已是强弩之末，吊着一口气冲了出去，果然，没有金军，仿佛从未来过，但地上的同袍和血迹又是那么真实。
有人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有父子，有兄弟，有叔侄，他们长眠在了这片终身守护的土地上，都为大宋流尽了最后一滴热血。
范致虚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便再也绷不住，扑通一声就跪下，“是我范某对不住将士们了！”说完就要举刀自刎，好在孙昭远赶紧打下，急忙扶住。
“相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还请相公重新振作起来！”孙昭远说得言辞切切，范致虚也不忍红了眼眶。
这就是战争吧……
西北宋军反击就此落下帷幕，京兆府被攻破，这座百年古都被金人抢掠一空，西北宋军经此一役再难发起大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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