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味，许久没有闻到了……”
辰时二刻，天光刚刚有些明亮，皮子薛推开院门，走了进来，鼻头一阵耸动，闻到肉香的狗样。
绿安虽是县城，但脱胎于堡寨，多数人家还是依靠着耕作生活。初冬时节，没有了田地的辛苦，这样的时刻，大多还在酣眠，只有夜香郎之类才起得如此之早。
“今早在守备营当差的李老七递送来消息，说昨夜里在城门当值时，看到烈哥儿猎了野狼，就想着登门收取，谁想是忒多的猎获，这年头，绿安中竟有人能一次猎得如此多的野物，怕是那猎人王的名头也要让出来了……”
不等正将猎获悬到屋檐下的风不破问询，皮子薛便出言说了来意。
一番赞叹倒是出自本心。
也该赞叹。
时下莫说是绿安，便是乌奇山左近的庆州，也没有多少皮毛张挂，全没有早几年猎获如草的繁茂。
绿安城中，有着如谢家那般深厚背景的信德记皮毛行，现下也只挂着两张狼皮，一张是去冬被刀矛戳死的，婴儿拳头大的窟窿足有三五个，还有一张是守备营兵丁夏日在山里捡拾的幼狼，毛都未成，不比乳猪大了多少。都是眼见着卖不出去，挂了当做保住名号的招牌。
皮子薛这般二流的商户，顶着皮货商的名头，家中店里更是一张硝过的皮子也没有。
野狼、獾子、貉子、赤狐、银狐……
猎获挂到了房檐之下，是借着阳光的照射，驱除野物皮毛中的虱子等虫物，也是怕老鼠之类撕咬，这在轩辕承烈看来炫耀模样的举动，引来了赞叹，更是勾起皮子薛的商人本色。
三角脸上，抬起头来之后，就挪不动眼睛，连同脖子，也被一排猎物牢牢锁定了。
疾步奔向房檐下，有些小跑的惶急，一件件的仔细查探了，不仅是眼中，面上都绽放出光亮。
特别是那只银狐，果然是妖物经常依附的本体，虽然死硬得僵直，却直如要透了双眼，把皮子薛魂魄吸到自家身内。
“只怕让薛掌柜空跑一趟了，这些猎获现下不打算发卖的……”
挂完了猎物，风不破便解剥起稍小的貉子，连头也没抬。
不卖，那我冒险进山做甚，一通辛苦仅是为了吃肉不成？
蹲坐在墙根的轩辕承烈抬起了脑袋，望向风不破。
寻常时日，风不破忙活时，不待吩咐，轩辕承烈便会自觉做了帮手，可是因为昨夜的一番混乱，没了心情，就抱着小馋虫，恹恹的蹲到墙根。
没有如意。
凑做一对的安排，不仅惹了风不破的喝阻，更是招了茗娘的激烈，都要以死明志了。
是委屈，还是厌恶了风叔只有半张的面孔。
很想知道，但拼抢下刺向自家喉咙的剪刀之后，又是搂紧求肯，又是抱头痛哭，折腾半宿，好不容易哄好了茗娘，却不敢再问了。
唯一的好处是，风不破不提离去的话头了。
依着风不破的性子，轩辕承烈知道，不提便会延宕下去。
风叔可不是不辞而别的人。
临睡之前，轩辕承烈还使了诈，刚刚躺下，便惊呼着爬起，装作被吓到的模样，如此，将风不破留在屋中，睡到了自家的炕上，虽是两个被窝，也找到睡在父亲身边那般的安稳。
如若价钱公道，卖与皮子薛也好。
风叔离开的原因，明里说的是思念故土，欲要叶落归根，暗里是怕身子拖累了自家，自然，也多了有父亲消息的猜测。
不能如此就让风叔走了，无论是这些年的教诲，还是由懵懂到初通人事的陪伴恩情，都不能遂了他的心意。
卖了猎获，换得了银钱，设法淘换些土地，三五亩不成，总要十亩以上，多些更好，有了田地的瓜扯，风叔总不会忍心看着自家孤儿寡母苦累耕种吧，只要羁绊住他的腿脚，待到十八岁成丁之时，再按照之前的计较行事。
现下的绿安城中，一亩上田是二十五两银子。钟铭启说过，他爹今年收买的两亩，便是这个价钱，倒是比去年便宜了三两银子，发卖土地的那户人家还包了打点官府、中人等一干费用。
一亩二十五两，这是捡到了便宜，还是按照去年的价钱吧，一亩二十八两，十亩土地便是二百八十两，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便按照三百两银子收买。
好大一笔财货，不知皮子薛有无这般的家底。
盘算已定，轩辕承烈舍了被衣衫裹住的小馋虫，正欲开口，却被风不破偷偷撇过的狡黠眼神按住了。
听听茗娘翻炒着雉鸡肉的锅铲声没有异样，就住了口。
“风护卫说笑了，如今虽是雪后，但立冬尚有些时日，你这忒多的猎获，自家肯定是吃不完的，不发卖，沤了粪蛆不成……怕是因了价格的缘故吧，这且好说，仔细商量就是了……”
皮子薛做久了生意，有着商人的精明，也有着唾面自干的本事，虽被风不破的言语在两人间立起了一堵十丈厚的高墙，但是依旧锲而不舍的要钻进来，做成这桩买卖。
绿安周边的猎物早被灭了宗族，零散的也寻不到好些的品相，特别是那只银狐，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便是惯常杂色集中的狐尾，也净是银白。
而且，秋冬之交的现下，正是鸟兽旧皮褪尽、新毛初成的好品相时候，既没有旧有皮毛的牵累，新生皮毛也没过多折损，仅看银狐的皮毛，绵密、细软，随口一吹，就是老大一个涡旋，这样一张皮子，精细做了，别说拿到府城云州，就是在庆州，二三百两银子就可以轻易出手，若是云州那般无山遮拦、富户云集的地界，五六百两怕也要抢破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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