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轻便？不就是薄板做的次品货嘛，你们这些个生意人啊，就是会说话儿。”
吴掌柜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隗顺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一长排棺材近前，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番，曲指敲了敲，道：“两个银币一口？贵了点吧！……你这个掌柜啊，发死人财还敢这般黑心，也不怕对方心生不满，半夜从棺材里爬起来，找你退货儿！”
“隗头说笑了，小店做的本就是冷门买卖，也不能指望回头客和薄利多销不是？”
这话说的，的确在理儿。
隗顺哑然失笑，摸出两块银币来，递给了对方，道：“就松木的这种吧！是为我一相好置办的，虽说是早逝，却也是有着身份的命妇，不能操办的太过寒酸了被人笑话，反正，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儿。”
又扭头盯着店掌柜，正色叮嘱道：“别在外面乱嚼舌头啊，内子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我今日不曾来过你这里，更没有买过什么棺材，记住了么？”
吴掌柜连忙点头，表示理解，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问道：“是你时常念叨的那个俊俏寡妇？”
隗顺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吴掌柜口中所说的俊俏寡妇，是隗顺酒后与人吹牛时，随口胡诌的一个虚拟人物，子虚乌有的事儿。
按隗顺的说法，此女是一位朝廷命妇，妖娆妩媚，风情万种，但命格很硬，克夫，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好在，隗顺在大牢里当差，常与死囚打交道，煞气重，才勉强镇得住。
至于两人相识的过程，就更无法考证了。
据隗顺自己描述，此女的外子是一位官人，被人陷害进了大狱，不多久便死在了狱中，家道从此中落。隗顺很同情女子一家的遭遇，对其颇为照顾，时常会接济一二，日子久了，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起初还有人质疑真伪，却都被隗顺用谎言巧妙地圆了过去，次数多了之后，竟也都慢慢信以为真了，甚至还有人生了嫉妒之心，到最后，连隗顺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位女子了。
“真是没想到，隗头竟还是个情种儿！”吴掌柜笑着打趣道。
隗顺表情淡漠，看不出是喜是悲，随口答道：“人生一世，但求心安。”
吴掌柜嘿嘿一笑：“明白明白！”
————
从棺材铺出来，沿原路返回，来到自家小院门前，正欲推门进去，忽又想起了什么，抬步向前多行了数十步，来到一座小院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微胖妇人，四十岁左右，嘴里嘟囔着：“这一大早的，啥事啊？”
“胖嫂，你家的铁锹，今天要不要用啊？”
“不用啊，咋的了？”胖妇满脸疑惑之色，反问道。
“想借来用用，明儿还你！”
“自个儿去取，东北角的墙旮旯里。”胖妇人侧过身子，将隗顺让进院里。
又念叨道：“我说，你一个吃皇粮的官人，借铁锹干嘛使啊？挖宝藏啊？”
隗顺嘿嘿一笑：“一远房亲戚家办白事，喊我过去搭把手儿。”
想了想，又补充道：“世事真是难料啊，十多年前，这位亲戚的家境可不一般儿，虽不能说是大富大贵，倒也算得上殷实……没成想，也会有家道中落的这一天，短短几年功夫，说败就败了，不然，也轮不到我过去帮忙儿。”
“哦哦……”胖妇人嘴里应着，却没再理会隗顺，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隗顺扛着铁锹出了院门，左转，回到了自家小院。
小院不大，丈余见方，收拾得井井有条，三间青砖瓦房坐北朝南，西侧另有两间略小一点的厢房，一间为厨房，另一间堆放着杂物。
早在数日之前，隗顺就打发妻小回了娘家。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加顺理成章，不那么突兀，隗顺还故意找茬与妻子大吵了一架。大过年的，赶妻子回娘家，太容易令人生疑了。
此时，小院中央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背负着双手。男子四十岁左右，身着一件青色长衫，见隗顺进了院子，忙拱手行礼道：“有劳了。”
隗顺抱拳回了一礼，道：“仁兄客气了……岳将军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隗某虽只是个庸人，没多大本事，却也不忍坐视将军身后受辱……此次所谋之事，皆发乎本心，即便是失败了，被官府责罚，隗某也无怨无悔。”
“隗头义薄云天，令鄙人佩服不已。”
言罢，长衫男子面露犹豫之色，沉吟片刻后，终开口问道：“以隗头之见，岳将军能挺过这个年关不？……也就这一两天了。”
隗顺低头想了想，认真答道：“很难。”
“明晚就是除夕了，今明两天，很可能会有个结果出来，尤其是今天晚上，最为关键。那些人，已没有多少耐心了……早晚都要有个结果出来，相关人等，没有谁不想过个安稳年，都不愿将此事拖延到明年。”
长衫男子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隗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出言宽慰道：“未尝不是个解脱！”
长衫男子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今天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以免到时会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刚才，我去吴掌柜的铺子定了口棺材，也按你事先交待的放出了风声，并叮嘱吴掌柜，务必要为此事保密。”
“如此甚好。”
“此外，我还请人帮将军选了块墓地，在钱塘门北边的九曲丛祠附近，王显庙的旁边，背山面水，环境清幽，仁兄要不要过去看上一眼？”
长衫男子嗯了一声，然后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来，递给隗顺道：“此事，我不便露面，一切都拜托隗头了。”
“好说。”
隗顺也没矫情，伸手接过钱袋，收好了。
他并不是想要捞取好处，之所以收下钱袋，是出于钱能通神的考量，有这些钱作为活动经费，办起事来，的确能方便许多。
两人并肩而行，出了小巷，穿过钱塘门，再折向北行了千余步，便到了隗顺请人选的那块墓地。
长衫男子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赞道：“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
过了半晌，长衫男子又道：“这两日，若是有突发状况发生，还请隗头能来打个招呼，我住在悦来客栈的乙字二号房。”
隗顺嗯了一声，挥锹挖掘墓坑。
长衫男子在旁边站了小片刻，又向四周看了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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