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院长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问道：“逸尘，你还没睡？”
陆逸尘这才抬起头。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来。
“院长。”
“还在研究这个病例？”
“是啊，反正睡不着。”
吴院长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心功能四期的患者，也是一个被儿子抛弃的极其可怜的孤独老人，伴有明显的精神衰退性疾病，急躁易怒，固执任性，记忆减退，就好象今天早晨便把陆逸尘当成那个没有人性的不肖子，不仅不接受治疗，更对陆逸尘大动干戈，好在陆逸尘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对老人的狂躁没有怪责，而是极其真诚地说了句“对不起”，使得老人感动得把他搂在怀里失声恸哭，反反复复地叨念着：“你知道错就好，爸爸不怪你，知道错就好。”
其实，陆逸尘知道，老人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身为医生，对此无能为力，他那句“对不起”绝不仅是善意的哄骗，更是发自内心的歉疚。
吴院长取过陆逸尘手中的病历，将它放到桌子上，无奈地说：“算了，以目前的情况看，不会再有更好的结果了，你已经尽力了，别想那么多了，身体要紧。”
陆逸尘摇了摇头，叹息道：“做医生的看着病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真是不甘心。”
“逸尘，你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太感情用事，所以总是自己折磨自己。”
陆逸尘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做医生的如果不能看透生死，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只要内心无愧，你就该平静地面对患者的死亡。医生也是人，不是神。”
“所以才悲哀。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实在选错了职业。”
“唉！”吴院长喟叹一声，怜惜地抚着他的肩，怜惜地说：“不要想那么多了，否则，会把自己郁闷死。你看看你瘦得叫人心疼。什么时候你能关心关心自己？”
“院长……”
“别再抽烟了！你明明知道烟草燃烧产生的PAH会促进肿瘤发展，你这样和自杀有什么两样？”
“我会把烟戒掉。”
“你会戒掉？！现在还抽？”
陆逸尘迟疑了一下，熄灭手中的烟蒂，不再坚持。
“这样才是，做为一个医生，更应该懂得爱惜自己。” 吴院长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案上摊开的一本小说，问道：“你也看小说？”
“没事的时候偶尔读一点。”
“我上学的时候也爱看小说，中外名著、武侠传奇，什么都看。那时候真是有精力，一本小说一个晚上就读完了，现在不行了，再也没那个精力了。你上学的时候也看小说吗？”
陆逸尘笑着摇了摇头，他上学的时候从来不看小说，因为那时他总有很多活动、很多比赛要参加，忙得根本没时间来读小说，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读的第一部小说就是现在院长手中的这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是什么原因让他读起小说的呢？是因为生命中有太多的空白，还是因为生命负荷太过沉重？或许就象书中写的那样：“沉重便真的悲惨，而轻松便真的辉煌吗？最沉重的负担压得我们崩塌了，沉没了，将我们钉在地上。相反，完全没有负担，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那么我们将选择什么呢？沉重还是轻松？”
是啊，我们选择什么呢？沉重，还是轻松？或许，这根本就是命运的主宰，由不得我们自己来做主。
吴院长一边翻着书，一边忍不住问：
“逸尘，你一向豁达，为什么在有些事情上这么想不开？”
“我不懂你的意思，院长。”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老唐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可是你应该感受到老唐他很关心你。你一向宽容，怎么偏偏对他这么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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