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四下里仍不安宁。
太原雪斋禅师的营帐始终敞开着门，各级军官和斥候一直在进进出出。
虽然里面烧着炭火，但是寒风更加强劲。
阿部大藏是雪斋禅师的身边人，今川家的人都认识他，所以他能够从军需官手中多要到一副草席。
其他三河人就没有优待了，只能睡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父亲，你可知道雪斋禅师到底是如何想的？”
阿部大藏的儿子这话一说出口，立刻引来众人的视线。
阿部大藏只是摇头。
“我不知道。”
酒井雅乐助拿着一个大桶站起身来，为所有人的碗里添上些开水。
三河武士们已经连佐味的酱都没有了，只能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我也不知道。”雅乐助难得高兴起来，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雪斋禅师这次输了。”
“输给织田信长，一个毛孩子？这传出去会有人信吗？”
植村新六郎捧着热汤，不停地在碗边吹气。
“无论有没有人信，输了就是输了。”雅乐助坐回原地，用筷子搅和着碗中的稀粥，“为了能够困住织田信广，他分出去一百人。”
“拿下上野城之后，本应该全军驻守，等待今川家的第三批部队。但是雪斋禅师为了争夺攻打那古野城的头功，只留下五十人守城，带着我们继续出发。”
“为了能够快速行军，我们连粮食都没有补充多少。”
“现在我们已经被织田军团团围住。为了迷惑对手，禅师下令把最后的米都下锅了。”
“等到明天中午，若是雪斋禅师还想不到破敌之策，一定会有逃兵出现。”
哪怕是骏河来的精锐，也不会有人肯饿着肚子打仗。
这些人与穷苦的三河人不同，是娇生惯养的“老爷兵”。
要不是担心回去的路上撞见妖怪，恐怕他们早就三三两两连夜出逃了。
“被团团围住的，还有我们三河人。”
阿部大藏年老体衰，手劲不够，刚才他一直在为儿子包扎伤口，但是一直难以裹紧。
现在终于腾出空来，提醒雅乐助莫要得意忘形。
这几天的战斗中，三河人依旧在每场战斗中充当先锋。
发起安祥城决战时，他们募集了所有能够拿起武器的男子。
风雷滚滚，掩盖了他们行动的声响，所以三河的一千两百战士才能够击败织田军。
尽管他们有着佛祖保佑，也在攻城的过程中付出了惨痛代价。
三河家臣手中的精锐足轻已经全打空了，现在这几个人的兵凑到一起，也才堪堪五十人。
雅乐助不再说话，专心喝粥。
阿部大藏这才开始说道：“雪斋禅师输得太过冤枉。”
“我们一开始不也没有想到，尾张还有生力军吗？”
植村新六郎放下碗道：“的确，织田弹正还没有进入尾张，就算尾张留有后手，短时间也应该无法集结起来。”
“谁知道撞上了这个织田信长。”阿部大藏靠在帐篷边的武器架上，铠甲碰到兵刃，发出哗啦的声响。“下午和织田军碰面时，你们哪个点清了对方的人数？”
听到老人家这样问，他们一个个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估算出对方到底有多少兵力，没人敢自负能够有如此老辣的眼光。
阿部大藏呵呵笑了起来。
“我也只是蒙的。我看见了他们的军阵，一行有四列，总共有不下一百五十行。”
“所以我推算，对面正面应该有至少六百人。”
“我们的身后大概是一支杂兵居多的弱旅。但是织田信长既然敢让他们驻扎在上野城，那应该也有最少两百人。”
雅乐助睁大了眼睛：“安祥城原本有八百人，信秀带来五百多人。现在织田信长又领着八百人阻拦我们的进攻。”
“尾张一地，居然能有将近两千足轻！”
小豆坂之战才过去一年，信秀手下士兵数量就能够再度维持到两千以上。
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两千人还大多是身穿具足者。
假如再从尾张抓取一些农夫扩充人数，尾张轻轻松松就能够凑出三千名士兵。
“所以我才说，雪斋禅师输得太过冤枉。”
阿部大藏半眯着眼睛，仿佛睡着后在说梦话一样，但他的声音确实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当中。
“我们只能期待雪斋禅师能够想到什么退敌妙法了。”植村新六郎站起身，伸出手将断掉的半截衣袖塞回去。他们穿在外边的铠甲看上去挺像回事，实际上里面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睡觉了。”
众人纷纷跟随着起身，道声晚安之后，回到各自的营帐中去了。
这时候，太原雪斋的营帐依然灯火通明。
……
“殿下，美浓国的安藤伊贺守守就请求明日拜见您的夫人。”
“准了。来一次尾张不容易，让他和阿浓好好聊聊吧。”
【殿下，他其实是想要和您见面。】
身着普通具足的顾桓趴在鹿角上，看着远处今川军营寨中的火光。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本小册子，最外边的几页已经因为受力过大而撕裂开。
“你可以告诉他，如果他肯付给我足够多的黄金，我就答应和他见上一面。”
前田利家面容苦涩道：“只是露上一面，就收取别人大量黄金，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殿下，请您不要戏弄阿犬。”
顾桓抓着鹿角的手不自觉间就缓缓握紧，小臂宽的木头发出了爆裂声。
“天下间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可它今天就发生了呀，阿犬。”
“您是指？”
美浓国的人可不是白来的。
尽管顾桓许久之前就派出一名机灵的部下，随军前往安祥城。
城被攻破之时，此人趁乱离队，一路骑马飞奔，将消息第一时间传回那古野城。
留给顾桓的反应时间也还是太少了。
为了让道三和萱津勘次长晴答应出兵，让士兵急行军赶来，顾桓砸了许多真金白银。
“我好像冷风吹久了，感觉有些头痛，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另外，我会在接下来的十天里生一场大病，险些离世的那种。有任何事情，你都帮我拒绝掉。”
“是。”
留下前田利家继续在原地困惑，顾桓又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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