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苏家小女于席中起舞,愿为君妇?”
“是。我亦应之,跳一曲战舞,彼此心仪,意欲迎娶矣。”
“哦,果是良缘。苏家亦是大富之家,与汝官大夫之爵,相得益彰耳。”
“承市长吉言,季蝉当尽快娶之。”
季蝉说话又是作揖施礼,心说,已宿于吾家,身为吾妇矣。司空衡是哈哈大笑,说好要喝喜酒。季蝉乐不可支,亦是欢喜,竞是已娶回家中一般。听得笑声,过来观瞧同僚,听说此事,亦是谈笑,恭喜贺喜,不亦乐乎。
午膳是衙中伙房所作,为市吏之例享,如每日热水一般,勿须个人用钱,均是衙中例行开支,每岁上计,皆有明细可查,费钱多少,皆有定额。超支者罚市长俸,未超有余者,转入下年用。
午餐无酒,皆饮汤水,亦有冰蜜水喝。年少,青壮市吏皆喜冰蜜水。司空衡等年老之人,却敬而远之。牙坏之苦源之于蜜,冰饮过多,阴阳失衡,徒增病痛耳,是以,各取所需。季蝉升爵官大夫,众皆贺喜。只因秦律禁官吏私相宴请,是以,季蝉以冰蜜水代酒,敬过市长与众同僚,诚表谢意。
吃喝间,少不得又说到野王之战,又说到苏家小女,是欢笑不断。季蝉亦是随意之性,高得低得,浑话翻着花样来去,食堂里尽是男子,全无形象。伙房里端菜女子,来回少不得被好色市吏揩油,调笑。女子皆为官奴,自是不想为此争执,言语上却又滑稽犀利。引得众人哄笑。伸手调戏之人,自是难免尴尬。
对此,季蝉从不理会。既不拿女奴取乐,亦不维护女奴,亦不会拦阻同僚无聊之举。自全家被收为隶臣妾,到自己想通,生者,必以正义行取舍,必以勇气分高低,便是奋起于军阵,视人人皆平等,杀之不手软,敬之无所疑。只可叹世事纷繁,既有生死之大别,又有贵贱之小别,尤其是非,常有混淆。是以,季蝉以自心律己,却不以自心律人。凡事取舍以正义,正义之内取舍以心意。正义者,秦法也。若嫌秦法不正,尚有山东诸国之法可选。尚有四夷。海外尚有仙境。君若愿,尽可前往,自觉正义之地。然既在秦国,当守秦法。心意者,吾之所愿也。秦法虽严,法之内尤甚宽裕。亲我所亲,爱我所爱,远我所怨,忘我所恨,成季蝉心中自律之信条。亲爱不及,战死必悔。怨恨相报,必触国法。是以,季蝉心系母亲,一心归爵赎之。对同样被收为隶臣妾的父亲,却从不去探望。若非其父滥赌,欠下泼天巨债,还之不清,何至于家屋充官,合家为奴。自己舍命从军,侥幸未死,立得军功,方升爵得享芬华,一路行来,何其艰险也。
吃喝说笑够了,午膳尽欢而散。季蝉独自离了市衙,出东市,到城中官监探母。
此处官监更似工坊,只是所过之处多设铁栅栏门。视线通透,却是行走受限。在门房登记自己名字,爵位,住址,探望之人,与探望之人关系,探望事由后,相识狱卒即予放行。季蝉笑着,并无多余言语。身为市吏,季蝉亦交游甚广。加之常来探母,便是结识好多狱卒。
狱卒见季蝉已是官大夫,面上敬色有加。季蝉手扶剑柄走过数道栅栏门。对官吏佩剑,监中皆有明规。若探望之人,遗剑狱中,便是有罪。若狱卒遗剑狱中,则罪上加罪。带剑行走,在秦国,是莫大荣耀。国人家中,虽有登记在册之自购兵器,却是不可随意佩戴上街。只有应征从军时,可携带至军营,编入军中后,方可佩戴兵器。弓、箭、短剑、长矛、大戈、甲胄、盾牌等皆在此列。惟有官吏可佩剑行走四方。便是有爵之人,若无官职吏名,亦不可佩剑。即便是军中士卒,非公事,因私出营,亦不可佩剑。军中只有屯长以上军官,可佩剑行走,勿论公私。然佩剑亦有佩剑之任,路遇犯法之事,必要出手制止,捉拿犯法者。否则,有罪。是以,亦有官吏,散值后归家,换衣裳,如民样出行,不佩剑者。
到院中,季蝉见已有人在探望,皆是隔着院中青石铺砌小路说话。小路上,两头皆站狱卒。探望是不允许接触,亦不能递送物事,只能说说话。监中日用一应俱有。既勿须外面亲朋接济,亦不准隶臣妾向外送物事。
见瘦弱矮小母亲走来,季蝉眼泪差点流下来。为何每见母亲,总觉更显瘦弱兮?见到大儿子,季氏手在葛衣上抹着。方才正洗衣,被狱卒叫来,知儿归来探望,自是心中欢喜。
“又壮矣!”
听母亲如此说,季蝉抬手摸着粗脖子,不好意思笑了,开口却是说:
“母亲又瘦了。”
“瘦个鬼。我何曾肥过?”
“比上次儿来探望,是瘦了。”
“嘴碎。打郑人,可有伤?”
“好好的。”季蝉隔着路,站在院子都被踩光溜的土地上,双手一摊说。
“打起来,可得多长个眼。”
“我长三只眼。”
听到季蝉母子说话,青石小路上,狱卒歪嘴直乐。亦只有狱卒有此闲心。院子里,隔着一字小路说话之人,皆忙忙说着自己的。狱律对探望有诸多限制。说不了几句话,监里便会把人带走,回去继续干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